(文: 祝帅 / 北京大学 中央美术学院) 眼看媒体上“2006年十大……”一类的文字逐渐增多,终于忍不住继续来写自己的年度平面设计评论。可是,2006年和中国平面设计有什么相干呢?中国的平面设计在2006年,很可能并不像往常一样节节高升,相反却在新媒体的冲击下显出些下世的景象来。随着老一辈的设计师逐渐进入历史,青年才俊们的视野早已不盯在这小小的“平面设计”或者“视觉传达”,眼下早已经不像杉浦康平或者靳埭强的时代那样,仅靠平面媒体就能够制造出“世界设计大师”的神话了。相反,在一个众声喧哗的新媒体时代,仅仅靠“视觉”上的“传达”,实在无力去抵挡声光电热俱下的传播环境。
然而似乎有些悲壮的是,2006年,各地的组织者们仍然用“全国”、“国际”的名义举办着各种“海报双年展”、“海报邀请展”和“平面设计教育论坛”。2006年夏季曾经因为口头答应给某著名设计杂志写稿,因而造访过中国美术馆的国际海报邀请展。然而突然间发现,这里所邀请的作者,大多已经属于上一辈的老平面设计师了。无论从靳埭强到王序,还是来中国淘金的国外老设计师,一方面是他们的作品已经不可能超越他们在观众心目中的想象,另一方面平面的表现形式,无论怎样使用“印刷工艺”,在今天新媒体环境的冲击之下,都已经不再像前几年那样令人感到新奇。而年轻一辈的设计师,看来心思还是在互动性强的动态作品上。再三考虑之后,只好推掉这篇善意的约稿。
而2006年揭晓的“广州亚运会会徽”重蹈北京奥运的覆辙,限定在“本地设计师设计”,因而即便有再多的专家参加评选,恐怕也连国内的一般水平也无法代表。其它的门类呢?曾经写过2006年的邮票设计,大概只有王敏和学棣辛静的《第28届奥林匹克运动会——运动项目(一)》还有可喜爱之处,其余泰半只能继续为中国邮政形象抹黑。2006年度的“关门票”——中国邮政开办120周年,竟与街头散发的“邮政绿卡”印刷品广告相去无几。再就是书籍设计,书店里仍旧是精装书充斥,但国内书籍设计的最高水平也无法与海报设计相比,毕竟中国最为优秀的平面设计师都不愿笔把自己局限在书籍设计领域。一门心思从事书籍设计的人固然精神执著,但(大概除了吕敬人之外)实在无法进入中国平面设计的主流圈子,书籍和出版界内部轰轰烈烈的“世界最美的书”、“中国最美的书”之类的评选,且不说评选程序和候选作品是否具有公正性(比如人文、艺术、书法类书籍设计总是占便宜),获奖作品放在平面设计的领域中只能算是二三流作品——尽管这里的这个“最”字很蒙人,但说实话只不过是平面设计领域的人没有去较这个真罢了。
二
既谈到设计体制,不妨再贴一遍以前的那个帖子:最近的两个契机,不觉又让平面设计这个小圈子中的行业协会被人关注了一把。先是吕敬人、毕学锋和蒋华之加入AGI,还有Icograda在设计学院的“预备会”。曾几何时,觉得这两个组织还无法相提并论,不过2004年的那次“中国风”之后,AGI早被“祛魅”了。所以,03、04年之后,任何中国设计师加入AGI,本不应该再成为什么新闻,或是专业的设计评论所关注的对象了。就像高行健获诺贝尔文学奖,就像春树上《时代周刊》封面一样,最近几年这样的事情并不少,搞不清楚上当的究竟是外国人还是中国人。不过有些陈年的想法,似乎可以提供思考体制问题的若干背景。
依国人的眼光,吕敬人当然的确算是“实至名归”,或者干脆可以不需要这个头衔。我和先生的确曾有段师缘,是在2002年先生正式就任清华美院教授之前的一个学期,就曾受聘中央美院设计学院的客座教授。我之愧疚于先生的,是因为当时忙于考硕而未能按照先生的建议把那个书的方案作完。后来不慎兼搞了设计批评,曾经写过一篇非常客观地评论先生作品的文字却未获发表,大概在日本的观念中无论如何晚辈评论先生都是大不敬的事。就像孔夫子,由夏之辈,何敢赞一言。后来先生去清华,我也逐渐疏远了与先生的联系,而先生的新作自然也从未偏离我们的想象。毕学锋先生我却从未作专题关注过,不过倘若有机会的话,顺藤摸瓜,或者“滚雪球”滚到浙江美院的设计教育背景,想来是一件很有兴味的事情。更有意思的是,05深圳设计展的组委会主任兼银奖获得者韩家英却未获提名。而蒋华却是极有希望的青年才俊,今年在中央美院设计学院以没有硕士学位的身份直接得到王敏院长的偏爱,得以收入门下直接作唯一一位博士新生培养并委以教职。从南到北是他本人的新的起点,而乃师得英才而教之的欣悦之情,更曾经令不少人倍感羡慕。
不过眼下我想得更多的是,什么时候中国设计师能够少一些文人相轻和人事纷争,建立自己独立建制并能为行业树立标准的行业协会。无论在深圳还是在北京,也无论哪个组织或是院校来操作,只要相对做到公平公认就好。这样一来,对内是一种准入门槛、行业标准和行业自律,可以限制一下一些蹩脚的商业设计师,对外则是一种相对专业化的引导和设计行业的形象,可以改变国内设计师群体缺乏整体行业归属和外界认同的困境,而个别人的不认同不构成对于通则式描述的必要性的否定。这并不是什么新见解,不过是从建筑、工业设计、广告、服装等其他类别里面借鉴来的,此前也有不少人想过也做过。只是不管是没有成立的“中国平面设计学会”还是存留至今的“中国美术家协会平面设计专业委员会”,感觉都是什么环节出了点什么问题,实在不像是我想象中的那样一种东东。
三
日前与昔日的同窗聊天,发现除了极少一部分坚守出版社和杂志社“美编”的岗位之外,相当一部分已经背叛了“平面设计”或者“视觉传达”,从事了互联网或者其他新媒体的行当。从工作岗位的设置和行业的要求来看,这似乎已经是“不得已”的行为。但是,在新媒体重压之下的平面设计又怎么样呢?看2006年,中国平面设计教育终于稳定下来,各高校招生情况渐趋平稳,前几年争先恐后地建立平面设计专业的景象已经不再容易看到,师资队伍的建设也渐趋饱和。2006年还新增了6个“设计艺术学”博士点,以及数十个硕士点,这还不算用其它学科名义打擦边球招收的设计博士生。据我所知,就连西安美术学院也认为时机成熟,开始用“美术学”来招收平面设计的博士生。然而,无论是按照《系辞传》还是唯物史观的说法,一个事物发展到“成熟”阶段的时候,往往也正是其走向衰落的开始。我无法预测“平面设计”作为一门专业在高校中设置的“大限”究竟会在何时来到,但几乎可以肯定那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了。
这样的论断的确事出有因。仅仅七、八年前,我进入当时张宝玮先生任系主任的“中央美术学院设计系”平面专业学习时,系里所开设的课程,除了靳埭强先生的“VI设计”(用的是其本人从80年代以来一直使用的一套幻灯片)、余秉楠先生的“版面设计”、吕敬人先生的“书籍设计”之外,就是两位青年讲师杭海先生的“图形创意”和“市场调查”以及宋协伟先生的“印刷工艺”(当时现任中国传媒大学动画学院副院长的张骏先生在中央美院主持“电脑美术工作室”,但那与设计系是两个独立的机构)。2001年刘波先生从南方的广州调入中央美术学院,才开设了一门对我们来说极具诱惑的“影视广告”——那门课上也是我自己第一次创作台本,可惜当时自己已面临毕业和考研,尽管获的是最高分,也只能是“心不在焉”。后来读研究生,又上了王序先生的“设计水墨”和王敏先生的“系统形象设计”。这样的师资队伍,对于国内的设计界来说还说得过去,但现在看起来,这样的课程设置对于今天一个平面设计专业的学生来说,大半已经成了“明日黄花”。
不宁唯是。“平面设计”衰落的背后,也许还孕育着更大的媒体、教育和社会的变局,只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有发现,或者限于这篇小文的篇幅而无法陈说罢了。
2007年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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